每一年的母亲节都在农事繁忙的五月，年事已高的母亲还在劳作，哪晓得母亲节本应是个该歇一歇的日子。少了父亲的陪伴，母亲的日子更加冷清，村口的菜地就成了母亲全部的寄托。

  从香城到老家仅仅一个小时的高速驱驰，我们像神兵天将一样出现在母亲劳作的菜地。

  母亲的菜园就在村口路边，没有防盗的措施。只是围上一圈象征性的麻秸栅栏，防点淘气的鸡猫猪狗。人是不需要防的。路过的人，看着好，随手摘了去，母亲也不恼：菜种了就是吃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青蛙在水田里呱呱欢唱，蜜蜂在油菜丛中飞舞，豆角开着素颜的紫花，黄瓜开着明丽的黄花，青椒开着纯洁的白花……我不得不佩服母亲，她居然能把这么多的花蝴蝶招引到我们的眼前，这些粉蝶上下翻飞着，把狭小的菜园子当作舞台，把这温情的五月搅得精彩纷呈……

  母亲节，因为儿女们的不期而至，母亲的眉头舒展，沧桑的脸上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父亲走后的这段日子，母亲的头上的白发又添了不少，也很少见到母亲这样开心。

  帮母亲扯完豌豆苗,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母亲坚持要我们姊妹几个回老屋歇着,我，执意留下来陪同母亲一起下玉米种。

  我和母亲，一人一把锄头，面对面锄土，一会儿工夫就锄松了两厢菜地，从未干过农活的我，也磕磕巴巴锄了半厢。母亲用铁耙薅开杂草，刚刚还是长满青豆苗板结杂乱的菜地，在母亲的妙手下变得平整而有秩序，母亲佝偻着腰，左手提着竹篓，右手五个指尖聚成一个长窝形，抓起一小把玉米，轻轻撒下去，黄澄澄的玉米粒乖乖地贴在厚实的土壤里，踏实而恬静，错落有致，母亲蹲下臃肿的身躯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捧起一把把土，轻轻撒在种子上面，最后小心翼翼用薄膜捂严实，四个角都用土压好，以免麻雀啄食遭遇不测，在整个育种流程中，母亲是那样娴熟而心无旁骛，仿佛在完成一次不同凡响的创作。

  母亲的希望就埋在这泥土之下，母亲的全部爱恋也在这片菜园里，因为菜地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父亲的气息。这片土地，曾经承载着父亲和母亲50年的相携相守，父亲在去年的腊月，舍下母亲而去，这片土地就成了母亲寂寞坚守的家园……

  菜园收获的日子是母亲最幸福的时刻：这里有瓜果们鲜活的青春，每天都有花赏，每天都有果摘。狭长的青涩豆角，宋词一般抒情地低吟着；胖兜兜的黄瓜，绒绣青衣，仿佛唐诗中走来一位位丰腴华贵的侍女；秀眉一样的青椒，闲暇着迷醉的眼睛，似红楼中的晴雯，外灵内烈。

  母亲喜欢逛菜园，虽然自家的园子比不了菜市的丰饶，但，看见自己的汗水有了结晶，母亲便喜出望外。菜篮子挎在母亲的臂弯，满篮子是母亲的喜悦。也许只有辛苦的劳作，可以让母亲暂时忘却对父亲的牵念；也许只有不断的耕耘，在循环往复的播种收获的四季中，母亲才能燃起生命的希冀……

  伫立菜地，看着母亲劳作的身影。菜蔬和泥土的气息如水漫上来，把我的心绪清洗得格外宁静，就连腐粪的气味，也令人感觉亲切。我弯腰抓起一把土，在手里轻轻揉捏着，掂量着。我很想数清楚，这把潮湿的泥土里面，有母亲多少粒汗珠。望着母亲被汗水浸湿的蓝布衫，耳畔响起母亲迟缓拖沓的脚步，我的眼睛发涩，以这样的方式陪母亲过节，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我分明看到了母亲眼里的快乐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