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父母在世时，故乡老屋墙上总是挂着祖母的像片，已经几十年了，烟熏气绕，还是那么清晰。她头上戴着一顶无沿线帽，目光温和，脸上略带微笑，给人一种善良可亲的感觉。虽然她离开我们快40年了，可她的音容笑貌常在我眼前浮现。

祖母名叫朱金意，1894年5月出生于一个贫苦的农户家，6岁开始裹脚，8岁跟随母亲学做女红。祖母小时家里人给她算命，活不过18岁，不敢谈婚论嫁。22岁时才嫁给大她13岁的我的祖父，是祖父的第二个妻子，前妻因病去世了。

祖父在通城一家店铺当店员，一干就是20多年。北洋军阀来了，店铺关门了，只好回来做农。那时祖父家里穷没有田地，只好开点荒山种麻。祖母先后生了6个儿子，加上还有一个老母亲，全家9口人，光种麻难度日啊！祖母就靠帮人做针线活挣钱。祖母的针线活很优秀，是全村出了名的，找她做活的人很多。她凭自己一双手挣钱帮衬祖父养家糊口。

祖父是1931年5月死的，年仅51岁。祖父一死，家中的顶梁柱突然倒下了，这对祖母的打击实在太大了，随之日子立马就暗淡下来了。好在长子16岁，次子也就是我父亲12岁了，都能在祖母的指点下帮着做点事。祖母一生命运多舛，生了6个儿子，先后死了4个。还有什么比丧夫丧子更悲痛的呢，难以想象祖母是怎样挺过来的。祖父死后，祖母无路可走，只好到城关朱家的一个舅爷开的面粉店里去帮人做针线活，把挣来的钱换成面粉带回来养家糊口。

1939年，伯父出去了，走时说去日本人那边去贩盐回来，结果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三个星期，托人捎来一封信，说是和别人一起做生意去了，实际上是参加了新四军。这一去又没了音讯。祖母在家急死了，去请人给伯父算命。算命先生说伯父已不在人世了，还怪祖母不该找他算一个死人的命。祖母听后哭得死去活来。

1949年腊月，伯父回来了，说他转业在南京市花纱布公司当副经理。第三年伯父将祖母接到南京去了。1959年，伯父关心我，把我弄到南京去读书。我去南京后，才知道伯父被划成右派，一家人日子过得相当苦，祖母为伯父的事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

我到南京时，粮食供应不足，每天中午吃一顿米饭，每人三两，用筒子分好，用钵子蒸着吃，一人一钵，避免多少之争。祖母总是从她钵子里拨些饭给我，有时还给我一角两角钱零花，一个月还带我上街到中央商场逛一次，花5角钱买些糕点、糖果吃。

1961年，祖母吵着要回老家，父亲就过去把她接回去了。1966年，伯父一家四口被造反派遣送回老家。一年以后，伯母被迫与伯父离婚返回南京。伯父因是右派常遭批斗，又因有病于1971年含恨而死。留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受人歧视，生活上常常忍饥挨饿。这些无疑不在时时刻刻折磨着年迈的祖母。1973年，祖母患病卧床不起，1975年5月离开了我们，享年8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