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27日 星期
24年前的一个春日午后,2岁半的儿子被拐走杳无音信
这一趟寻子漫漫路,走了24年(上)
■记者程昌宗
本报记者采访胡望龙和尚浩阳(胡细葵)闻期骏/摄
拍合影时,杨小英一直紧紧握着儿子尚浩阳(胡细葵)的手

  一块糖果,抑或是一个色彩鲜艳的小玩具,无法核实的这些细节或许已经不再重要……24年前的一个春日午后,2岁半的小葵葵在村里独自玩耍时被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中年人抱走,从此杳无音信。

  50岁的胡望龙说:“我死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一九九零年的农历三月初七,公历是4月2日。”

  用手机查询万年历,1990年4月2日,确实是农历三月初七。

  这个日子,是烙在胡望龙心头的一块伤痕,时时剥开,鲜血淋漓。

  吃完午饭后,胡望龙和妻子杨小英下地干活。那天过后,他们再也没有见到过小儿子胡细葵。

  这便成了扎在他们夫妻心头的一根针,24年的漫漫寻子路上,这种痛楚如影相随,“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24年后的一个春日午后,27岁的尚浩阳带着老婆和两个乖巧的儿子站在老家门口,虽然已经有过DNA两轮比对的确认信息,杨小英还是紧张得扭过头去。

  “我怕这次,又不是真的。”这位54岁的母亲,每一个字都浸满了24年寻子的血和泪。

  现场:鞭炮和对联烘衬得喜庆满堂

  杭瑞高速湖北通城北港收费站下行一公里便入集镇,桥头一家简陋的小吃店老板面对记者关于“胡望龙的家在哪里”的问路一脸茫然。

  “就是那个儿子被人抱走20多年后回家了的”。于是记者试着用这样的方式询问。

  “哦哦哦……那个啊,他家就朝这里进去……”小吃店老板恍然大悟,短短几日内,十里八乡的百姓对这件于乡野间的爆炸性消息都已略知一二。

  沿田野间的河堤转通村公路进通城县北港镇横冲村二组,不到两公里路,村口有遍地鞭炮的残迹,进村第一家的大门上贴着簇新的对联:“终了旷日离别苦 将得成群骏马归”。

  这一副巧妙蕴藏“塞翁失马”典故的对联,足见创作人之匠心——24年前,胡望龙的小儿子胡细葵被人拐走;24年后,胡细葵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回到老家。

  胡望龙便在这栋房子的门口与村邻闲聊,“这是我弟弟的房子”,胡望龙说,当年为了凑路费寻子,将一家人栖身的房子早就卖掉,后来举家去了黄石大冶谋生,在老家通城北港已无居所。

  这次,胡望龙是暂借弟弟的房子,摆酒宴谢乡邻昔日协力帮其寻子的恩情,遍地鞭炮,簇新对联,将这一喜事烘衬得更加隆重。

  陌生男女抱走孩子消失山林间

  最早发现孩子不见了的是父亲胡望龙。

  九十年代初期,民风淳朴的北港横冲山村,男女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宁静的生活一成不变。

  这种宁静,在1990年4月2日下午被骤然打破。

  胡望龙下地干活,他却心头隐隐有些不安,但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直到他意识到一直嬉闹在房子附近的小儿子胡细葵似乎有一阵子没见着人了。

  等到这种寻找从担忧变成揪心时,整个村湾的人都惊动了,大家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到处寻找,问了几乎每一个在家的大人、小孩,都没有人知道2岁半胡细葵的下落。

  村里的每一口水井,每一处水塘以及附近不远处的河流……热心的乡邻们放下手头的农活纷纷参加寻找,胡望龙和杨小英更是发疯似的在到处询问。

  傍晚时分,在较远处山地上干活归来的一个村民闻讯后第一时间提供了一个线索:他下午曾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抱着一个小孩从山路上匆匆走过,由于隔得还有些远,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以为是过路的乡民,也并没在意。

  胡望龙说出孩子穿的衣着时,这个村民仔细回忆之后,予以了较为肯定的答案:孩子好像是穿的这颜色衣服。

  一路追出十几里山地,却哪里还有任何孩子的踪迹,千转百绕的山路和繁多的分岔路口,到底哪一个才是孩子的去向?

  通城北港,处于鄂湘赣三省交界处,群山绵延,一旦孩子被确认拐走,在当时极为有限的交通条件和通讯方式下,寻找起来不亚于大海捞针。

  在山路里跑得精疲力尽的胡望龙瘫坐在古木参天的林荫道里,早已听不进亲友的安慰,这个26岁的男人泪如雨下。

  乡邻倾巢遍寻一月未果

  早春三月,正是农忙时节,这些淳朴善良的乡邻已顾不上“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古训,全部放下家里的农活,加入到寻找小孩的队伍中来。

  胡望龙记得很清楚,当时村民小组里的青壮劳力三四十人以及自家的亲戚分头前往县汽车站、火车站、小旅馆和大街小巷进行寻找,附近的村庄、集镇也被找了个遍,相邻的湖南临湘、江西武宁、修水等地……乡邻们奔走在周边县市区,为这个两岁半的小男孩的下落穷尽一切办法。

  当时,胡望龙的家境算是不错的,盖了房子,买了农用车。而当滚雪球般的寻子费用暴增时,他和妻子毅然决定卖房卖车凑钱继续寻找。

  胡望龙一家住进了弟弟家里,房子和农用车加起来卖了5000多块钱——这在当时的南鄂边陲山村,并不是一笔小数字。

  每天各路寻找的队伍都陆续有消息传来,但是这些消息里都没有什么令人振奋的发现。

  无计可施时,胡望龙甚至听信族中老人的安排,在家里祭拜菩萨,整整七天七夜。

  时间很快过去一个月,日渐消瘦的胡望龙和杨小英婉拒了乡邻们继续寻找的好意,而这些一直未见到希望的乡邻们也只得黯然回家,各自回到从前的生活中来。

  只是他们还经常会关注这件事,他们还会有意无意在路过胡望龙身边时发一根廉价的香烟,说一些宽慰的话语。

  大规模的寻找告一段落,可对胡望龙夫妻来说,这才是寻子路的开始。

  夜间无眠,枯坐对望时,除了叹气,胡望龙会努力地鼓励妻子:“我们的孩子是被人抱走了,他肯定还活着,我们只要继续找,就肯定找得到。”

  山里的风很大,吹得合不严实的窗户呜呜作响,吹得心一阵阵凉。

  寻子路上尽是坎坷辛酸

  只要是听人说哪里有被拐卖的年龄相仿的男孩子,胡望龙就会不顾一切地前去联系、辨认、查证。

  自从儿子丢失后,杨小英整夜整夜的失眠,水米不进,身体很快跨了,还落下许多病根。

  儿子没找着,生活还得继续。1994年,胡望龙举家离开了通城北港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前往黄石大冶谋生,“换个环境,可能对妻子好一点。”

  云南、山西、湖南、安徽……这些年,胡望龙的脚步遍及小半个中国,由于妻子无工作,他微薄的收入要维持一家人生计,还要支付日渐高昂的外出寻子费用,胡望龙一家人过得紧巴巴,“从牙缝里省每一分钱攒起来准备随时买车票出发。”

  2013年8月,当胡望龙听说湖南岳阳有个年轻人是幼时被收养、年龄推算起来也与胡细葵相仿时,他又立即赶了过去,结果自然是失望的。

  这是20多年间外出寻子的缩影:一次次满怀希望拿着寥寥的线索登上外出查证的旅途,一次次落寞无助沉重地走上回家的路。

  2001年,胡望龙听说山西某地有一个身世信息与胡细葵较为相仿的男子,他立即赶往火车站买车票前去寻访。

  买到的是站票,恰好那段时间胡望龙工作强度很大,身体极为疲劳,当晚,他累得蜷缩在列车座位席与地板的空隙间睡了一觉,竟然做了梦,梦见这次见面的小伙子真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这样的梦已经做了一年又一年,梦醒之后总是一场空——这趟山西之旅也不例外。

  住的无一例外是几十元的小旅馆,吃的是馒头、炒饭,喝的是拿瓶子灌的水,渴了就找路边人家要口水喝,再把瓶子灌满,潦倒疲惫的样子甚至被人当成乞丐。

  “这些年,我受的苦,三天三夜也说不完。”50岁的胡望龙眼泪直掉。

2014年3月27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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