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夜,因弟弟在派出所值班不能回家过年,母亲担心弟媳带着不足半岁的侄儿不热闹,建议全家一同去弟弟家“守岁”过年。
吃完年夜饭,窗外不时传来顽童们燃放烟花爆竹的响声,尽管家里有电烤炉,母亲依旧按老风俗烧了一大盆红通通的木炭火端来到客厅里来,之后又拿出一些事先备好的糖果、瓜子之类的食品摆在茶几上;妻子则坐在沙发上逗得怀抱中的小侄儿咯咯笑个不停;弟媳在一个劲地忙着给大伙倒茶端水,一家人正兴高采烈地做“守岁”准备。眼前这盆旺旺的火,把我的记忆拉回到了少年时代……
那时,生活在乡村,虽然岁月艰难,但过年特别有味。和很多其它地方一样,老家的风俗也讲究“三十夜的火,月半夜的灯”,除夕夜晚,家家户户都会在厨屋的火炉上烧起一膛旺旺的火,据说这火烧得越旺,预示新年家业越兴旺。
昔时“守岁”,依稀还记得全家人围坐火旁,火膛里的火烧得特别的旺,以至淹没了那盏挂在土墙上的煤油灯照出的亮光,火光不但驱逐了屋内的严寒,且描出了一幅完美的“乡村年夜图”:暗淡的油灯模糊了人围火后的背影,红彤彤的火光鲜明地绘出了屋内祖孙三代人那一张张喜庆的脸,“画中”表情是那么丰富、布局是那么完美,意境是那么浓烈,体裁是那么朴实。围火而坐的父母在倾心地细说着一年来的艰辛和收成,偶尔间也谈论一些亲房邻舍的琐事。我和妹妹则蹲在火炉旁用小锤子玩打“炮火”(一种猎用火纸),妹妹负责把一粒“炮火”撕下放到火炉的砖头上,我便敲打,妹妹怕响,总是要等她双手捂住耳朵后才让我锤,因嫌妹妹动作太慢,我偶尔“使坏”,趁妹妹不注意口里猛喊一声“叭”,吓得的妹妹丢下手里的“炮火”,然后再也不跟我“配合”了。
有两件事一直记忆犹新:一是帮祖父“写账本”。祖父是一位手艺人,手艺虽好却不会写字,每年的除夕,祖父都会叫我帮他在新买的一本“皇历”上帮他记上他自己和徒弟的名字,年一过,祖父就凭这本《皇历》来给自己和徒弟记工。尽管我当初写得歪歪扭扭的还有错别字,祖父看后却是一副很高兴、很满足的样子。祖父记工的办法几乎是原始的,就是在名字后面画圈打叉,做工一天就画个圈,半天就在圈中划一杠,缺工就打个叉;第二件事就是收“压岁钱”。祖父一般是在我给他写好账本后给“压岁钱”,钱不多,一张五角面额的人民币,上面用父亲写对联剩下的红纸包得紧紧扎扎的,边给边说“岁岁平安”、“好好读书”。母亲给“压岁钱”的方式比较特别,早上起来,我和妹妹穿起新做的衣后,伸手一摸,发现口袋里面竟然有钱,感到特别惊喜和有些莫名其妙,便一齐跑去告诉母亲“妈妈,好稀奇呀!我们口袋里有钱!”大年初一母亲听到这种吉利的话,别提多开心,边笑边说“好好好!闷心大发财!”
乡下人“守岁”一般要守到鸡啼时辰,遗憾的是守到后来我总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也不知啥时候被母亲抱到床上去“纳福”的。那时候不知道“守岁”能给家里的老人“添寿”一说,要真有这么神奇的事,我将后悔终生,我要是坚持守完岁,说不定爷爷和父亲能够活到现在……
要感谢母亲那盆温馨的火,它不仅勾起了我对美好往事的回忆,而且助我驱逐了枯燥的春晚电视节目的带来的催眠。围着火,我陪母亲细细地回忆着昔日油灯下的那份艰辛、火光中的那份温暖,直至迎来新年的第一缕曙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