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正站在公交站牌前发呆,旁边的同学突然推推我,用手指着对面马路的一个人,神秘地说:“你快看那是谁!”我愣愣地扭过头去看那个人,然后呆若木鸡。
那是隔壁班的语文老师!
一瞬间,我的脑子只充斥着这句话。同学以为我不懂她的意思,又推我:“救命,你不会不知道她儿子K自杀了吧!”她又探头去看对面的人,补充着:“就是你隔壁班的那个K啊!”
我当然知道,我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的心神不宁。K君,我是见过他的,偶尔在教室外的前廊,他和同学打闹时无所顾忌的大笑,在下课后,他缠着数学老师问着一个又一个问题;放学后,他跟着是他妈妈又是他语文老师的那个人回家,甚是乖巧。 我……是见过他的。
同学没理我的心不在焉,继续专心致志地往对面看,我想阻止她,因为老师慢慢走远了,太远了,同学可能看不清老师她今天穿的衣服的颜色,她也看不清老师是否还眼角带泪,她也看不清老师是否苍老许多。但她自顾自说:“说起来,也是这个老魔头的错,我听说她是因为儿子作文字迹潦草,便当众甩了K一巴掌,K他又是何等‘自尊自爱’啊,当天就离家出走,并独自一人跑去火车站,结果被火车碾成三截才找回来呢!要不是她太严厉,K会自杀吗?”
我记得那天晚上雨下得锋利,不留情面,后来第二天早上到学校,发现每个人都在讨论失踪了几天的K是怎样被“找”回来的,我坐在位置上,听他们所说的K的惨状,我只觉得他们在单纯地讲一个鬼的故事,冰冷无情又诡异可怖。
我只在想,在那晚的滂沱大雨中,K君他带了伞吗?他是逃一样地冲出了家,什么都没带的。那天晚上的他也曾在大大的广告牌下躲雨吗?他仰望了雨空,心里有没有些微害怕或犹豫?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在那个夜晚,他想了其他东西吗?在他失踪的那几天,他有收到同学写满关切的“你在哪?”的邮件吗?他有被某人抱住并被安慰吗?甚至当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时,有陌生人对他微笑过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的妈妈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他,下课时若你走过办公室门口,那个倦缩着的肩头不停颤抖的人必定是她;我知道的是,不管是认识他的还是不认识他的同学那几天都在街上狂贴手写的寻人启事;我知道的是,他做的这一个决定,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他再也回不了头。
也许在过去那段紧张的时间中,他早厌烦了三点一线的生活;也许在过去那段忧伤的时光中,他从楼上往楼下看,心里早就重复闪过了多个血色的画面;也许……他只是一时冲动,像个孩子一样不讲后果,也许……他真的累了。
教育教给我们的是怎样奔跑,怎样飞翔,怎样成功,但有没有那样一本教科书,教我们跑步时摔伤了要怎么止血?教我们飞翔时遇见狂风要不要躲避?教我们如果遇到失败能不能仍然过得坦然?
他只是跌倒了,十四岁的年纪,时光还没有完全雕刻出能让他独当一面的力量。他跌倒了,没能勇敢爬起来。我突然想起龙应台的一段话:“谁教过我们,在跌倒时,怎样的勇敢才真正有用?怎样的智慧才能度过?跌倒,怎样可以变成远行的力量?失败,为什么往往是人生的修行?何以跌倒过的人,更深刻,更真诚?”
我不明白。站在我旁边的同学明白吗?我侧过身去看讲得眉飞色舞的她。
这时她说:“……不过真不知道K是怎么想的,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自杀?克服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再受人左右不就行了?”
然后,她大步的上了刚停下的公交车。
我也随她上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在这些成长所必须经历的冲动、迷惘、愤怒、不羁面前,改变的是我们,我们应学会去给予而非索取,懂的分享与原谅,哪怕世界颠覆了,我们也拥有了摆正它的力量。我们见过童话般美好的爱情的覆灭,也见过至纯至善友情的决裂,甚至连我们最信任的亲人也曾使我们失望,我们所有的信仰都曾崩塌过,我们曾经自暴自弃,我们都曾在这条辨不清方向的路上跌倒。可后来,又重新开始珍惜那些微小幸福,成为淡定大方的人。信心足够支持我们不再受任何人左右,选择自己的路,哪怕我们并不清楚前路通向何方。
如同海浪不断反复拍打岩石,只为使它坚强。
(指导教师:刘昌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