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故乡，四周是山，山上到处是芭茅。这芭茅叶，如刀如剑，锋利无比。人若与它叫阵，稍不留神，浑身便会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始初见到芭茅，就如同在烂泥田里踩着蚂蟥，害怕极了。

  一天，跟着父亲上山砍柴。在石砬子的山坎上，一片茂密的柴林，在芭茅丛背后踮起，向我频频招手。我蹑手蹑脚的，畏葸不前。父亲见状，大声命令我：“揪住芭茅上，放开胆子！”我一听，头皮都炸开了。平时与芭茅打交道，小心翼翼的，都吃尽了皮肉之苦；揪着芭茅上，那不是“送肉上茅山”吗？父亲见我提心吊胆，迟迟不敢上，说一声：“看我的。”自个儿冲向前去，一手揪住芭茅，另一只手又向芭茅抓去……如此轮番运作，没一会儿，就钻进了柴林。随即，父亲又一把一把地揪着芭茅，踅回到我身边。芭茅是那么的听话，仿佛成了他打开柜门时的拉手。当父亲将双手举给我看时，我惊呆了：“一丝儿伤痕也没有！”

  父亲再次鼓励我，我想再试一下。面对茅林，我闭上双眼，咬紧牙关，拼命地给自己鼓劲，心里咯噔咯噔地跳个不停。稍一犹疑，手心火辣辣的痛，划出了几道血痕。我吓得缩了回来。父亲在背后推着我：“上，怕芭茅，还是什么男子？”我举着手，还是不敢。父亲握住我的手腕，将一丛芭茅拉到我的手掌间，大声喊：“攥紧！攥紧！”而且用身子紧紧挡住我的退路，我想打退堂鼓也枉然。只有豁出去了，我再次闭上双眼，深深吸一口气，默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的豪言壮语，学父亲一样，一把将芭茅死死攥在手里，而后双手轮番交替，不停地攀爬向上，蒙蒙撞撞的终于到了柴林。这时，心快蹦出来了，额头上早已淌满了豆大的汗珠。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我才敢正眼瞧瞧自己的双手，原来完好无损！我差点手舞足蹈起来。那天，砍的柴火又粗又多，我笑得合不拢嘴。日子长了，芭茅攥在手上，竟是那么熨贴，那么温驯，原本的锋利不知到哪里去了？父亲笑着说：“芭茅是欺软怕硬的。你软，它就硬；你硬，它就软。”这话多经典呀！

  离开芭茅林二十多年了。在漫长的人生中，每遇到困难和挫折，我就想起父亲这段芭茅论。因为困难象芭茅，只有勇者，才能让它垂首和驯服！（作者单位：通山县广播电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