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见了娘。梦中的我是小时的我,娘是年轻时的娘。娘和我在娘的老家里。娘站在不知是谁家的老屋大门前,正和她的侄女儿和侄媳妇们说笑,说些什么听不见,娘在笑,很开心的。
娘的老家,也就是我外公的家在汉水边,离武汉很近,几脚路,不到二十里。
每次回去,娘大多带我去,哥和弟总是哭瘪了嘴跟在娘背后跑好远。记得娘第一次带我回去是“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年,我们坐着押送犯人的车到武汉时是晚上,汉口的大街上尽是游行的队伍,娘抓着我的手几乎是拖着我走,过街穿巷到我姑太那里去。姑太住在六渡桥牛皮巷,离孙中山的铜人像不远。我们每次回去都得在姑太那里过夜,第二天才回老家乡下去。姑太那儿是汉口的中心,寸土寸金,窄窄的巷子,密密的房子,姑太好象只有两间房,很小,烧火做饭在楼梯间。也不知我们每次去是怎么睡的,大概我是和我表弟挤着睡,娘和姑太坐着说话,一说一晚上,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娘的娘家人很多,娘是第八个,上手有六个哥一个姐,还有一个妹妹。我的外公没读过书,重男轻女,除了舅舅们请先生取名外,我娘我姨妈都没有大名,我娘就叫“老八”,小姨叫“老九”。我娘的大名是我父亲取的,外公家里的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每次见面,我的那些舅舅们还叫我娘“老八”。外公家大口阔,我娘小时候很可怜,吃了好多苦,八岁放牛,十六岁出嫁。
到现在我都没十分清楚我娘为什么喜欢回老家?要知道,回去一次可不容易了。路费不说,就是给那些舅舅送礼就不轻松,一家一份总得拿得出手。记得那时有好东西都留着,什么茶叶,什么瓶子酒,还有点心之类的,如果我们偷着吃了,那一顿打是跑不了的。等到攒够了六七份,娘就又想回老家了。
娘每次回老家,见到她的哥哥和嫂子一个个走了,她哭着进门哭着回来,喉咙总是嘶哑的,可下次一有老家的讯息,她又不辞辛苦地去了,直到她病危之时,她还一遍又一遍念叨着她的老家,嘴里说的都是她的哥哥嫂嫂。
娘说:“亲戚如血脉,不走动,血脉就不通。” 我知道,娘的亲情很浓,老家是她一辈子魂牵梦萦的地方。那些亲戚对她也很好,她老人家一过世,她的那些侄儿侄女和侄媳妇几十人连夜包着车子赶来送她,个个哭得比我还伤心。
再次梦见娘,娘在她的老家。我知道,娘去天堂之前肯定去了她的老家,见了她那些过世的久违的亲人,她的爹,她的娘,还有她的哥哥嫂子们。我想:娘见到他们肯定还是先哭后笑,一夜一夜说着永远说不完的话儿。
娘离我走了,我却在这里想着她。我还会梦见娘的。(作者单位:通山县文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