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一声，竹林里一枝伸进窗头的竹枝上夜栖的麻雀，突然展翅逃窜。原来老公夜半回家，“啪”地狠狠煽了自己一记耳光才迈进家门。月光下，这只麻雀斜飞扑向天空最终还是坠落在竹枝上。这是一只受了伤的鸟。

  夜半，静得能听见窗外春笋长势凶猛的爆破声。老公告诉我，事儿已经没戏了。我们在灯下相对无言。怕吵醒孩子，无眠的老公蹑手蹑脚到书房破天荒抽闷烟去了，一缕烟雾袅袅升腾，黯淡的眼睛闪过一现即逝的沮丧，很快被呛得猛咳，踩灭烟头，跟我说起了今天的事情：

  这次市办公室提主任由人事科科长王春提名。这次晋升，我不抱任何希望，我一没背景，二无钱财，怎能打破潜规则异想天开呢？虽然我写作多年，发表了不少文章；虽然办公室主任的写作水平是重中之重，但这又有什么用？前两次几个科室争着要我，最后提上去的却是别人。都说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可是我们拿什么去送？工作十多年，一点可怜的工资自费进修，还常常进了书店换回大抱的书本，家中的困境让老婆你委屈了。

  没想到王春打电话我，说要请我吃饭，地点定在凯悦酒店。王春说，森林，你是块金子，是金子就要在咸宁最好的酒店来体现你的身价。挂了电话我高兴得吹起口哨。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尖叫了——王春分明在暗示我：我们苦苦寻找的办公室主任就是你森林！

  我修剪了头发，表示从头开始。我这还没提，不好意思到老婆你那拿钱，咬咬牙从朋友那里借了四百块钱买了一套西装，还头回打起了领带。我来到灯光璀璨金碧辉煌的凯悦酒店，我一见到王春，热情洋溢地老远伸出了手，我要紧紧的握手来感谢王春的伯乐识才！但是王春却对我伸出去的手视而不见，他刚刚要和我握在一起的手突然折转方向，拍在我肩上，拍得很重，意味深长，转身与四五个和我年纪相仿的人谈笑风生，这几个春风满面的人也是候选人。原来王春并不是只请我一个！

  这时，一个手拎礼包的年轻人来了。那几个把王春团团围住的人让了一条路，那个人还没伸出手，王春就把手迎向了他——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了！年轻人把礼包递给了王春的女秘书。女秘书身边全是礼包！

  大家上电梯的包厢时，我假装上卫生间，逃出了酒店，在马路上狂奔，我的脸像玻璃一样脆裂，身上的西装布满了针头，刺得有痛叫不出来。我好懊脑，我能借到四百块钱买西装，为什么不再借二三万塞给王春呢？越想越生气，走到楼梯时我狠狠地煽了自己一巴掌。

  不要说了！我抱紧老公劝慰，咱宁愿不送礼不提拔也不做那种卑颜曲膝的事。老公感激涕零，说老婆你有这种境界，俺不如你妇道人家。我牵着老公的手回到卧室，刚才还冰凉如一块结了霜的玻璃的手有了一丝暖气。

  天快亮了，迷糊的躺下，床头的座机却响了。电话正是王春打来的。我看到森林握着话筒的手在颤抖，接着他的整个身子在颤抖。我心头一紧，听到王春说：

  森林，昨晚的宴会是我故意设的一道面试题。你逃离晚宴逃得好！你逃说明你是一个有气节的人，一个刚正不阿的人！办公室是个要害部门，我们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你握手吗？你是唯一不给我送礼的人，我拍你的肩膀就是锤定你是办公室主任啊……

  那只鸟落到了窗外的竹枝上，她的一只翅膀有指尖大的疤痕。窝居在春笋爆响的竹林栖身养伤，她的伤已无大碍，不久就会啾啾欢叫振翅展飞。

  （作者单位：咸安区国税局）